“民熙号”沉重地哼了一阵,才艰难地驶过了中滩。
船头在水中一扭,沿着斜里冲刺过来的江流向南驶去。南岸江滩上的几百人纷纷站起来,用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,站成了一排半里长的人墙。前甲板上的几个船工手忙脚乱地弄开绞盘。轮船的速度明显慢下来。甲板上的人将一根钢丝缆绳抛上江滩,有人将它同岸上的绞盘连接起来。随后,几百人一齐用力开始拉动绞滩机,号子喊得让两岸的峭壁都颤抖不止,轮船吼叫着爬向上滩。父亲和桃叶听见舱底的发动机越来越响,轮船爬行的速度却越来越慢。一位船工路过船舷时,并没有人问,他却自语说,这船上的人和货装得太多了。自一九三八年开始大撤退后,峡江上的船只承担着超常的负荷,无论是客轮还是货轮,没有哪一艘不是爆满。沦陷区的政府机关、学校和工厂,都要往四川撤,还有数不清的躲避战火的民众,入川的陆路太艰难,绝大多数人宁可等上半年,也要坐船沿峡江进到四川。“民熙号”在湍急的上滩中爬过了一半航程,烟囱里冒出的黑烟,浓得都要从空中重重地摔下来,砸在江滩上拉纤绞滩和甲板上看风景的人群中。父亲和桃叶一点也不担心,岸上的号子吼得那个响亮,听到的人没有不亢奋的。桃叶轻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父亲的胸脯,让父亲看看不远处正靠着船舷亲吻的一对青年男女。